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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王正使,三百头战象已驯化完毕。”蒋师仁从驯象营回来,玄甲上沾着象鼻喷出的水汽,在寒风里凝成细冰,“吐蕃驯象师说,这些家伙通人性,见了新刃怕是会躁动。”他目光扫过祭坛,那些青铜甲胄堆得极规整,底层是象足护板,中层是躯干甲,顶层叠着镶金的象首护面,远远望去像座缩小的佛塔,只是塔尖的寒光里裹着血腥味。
王玄策没说话,抬手将横刀掷向祭坛。刀身在空中划过道弧线,玄色刀鞘脱落的瞬间,刃口突然爆发出亮银色的光,穿透飘落的雪片直刺而下。只听“噗嗤”声闷响,刀尖竟连穿七层象甲——那是天竺最坚固的象躯主甲,每层都厚逾寸许,此刻却像纸糊般被洞穿。奇异的是,刀尖在刺穿最后层甲胄后突然悬停,离祭坛底层的冻土仅寸许,刀身震颤着发出轻鸣,仿佛在丈量某种界限。
“好刀!”蒋师仁忍不住低呼,他曾在安西都护府见过波斯进贡的斩马刀,也未必有这般穿透力。话音未落,悬停的横刀突然分解,刀身化作三百道银线,在空中散开又重组,竟变成三百把轻薄的弯刃,形制与最初缴获的天竺弯刀相似,却在弧度处多了道反折的刃口。
那些弯刃像有眼睛般,精准地飞向战象群。每头战象刚要扬鼻嘶吼,弯刃已“咔”地嵌入护甲缝隙——有的卡在象颈与躯干的连接部,有的藏在象耳后方的软甲处,还有的斜插在象足护板的铰链间,三百道银线与三百头战象的青铜甲胄融为一体,远望去竟像是给战象披了层流动的光甲。
“这是...”蒋师仁看得目瞪口呆,玄甲下的脊背微微发寒,“刀能自己寻着甲胄的弱点?”
王玄策望着战象群里闪烁的刃光:“这些刀里掺了天竺弯刀的铁,自然认得它们的旧主。”他转身走向祭坛,靴底踩在铜甲上发出空洞的回响,“蒋校尉,劈开这祭坛看看。”
蒋师仁依言抽出陌刀,五尺长的刀身在空中划出半圆,带着破风的锐响劈向祭坛中层。他本以为会劈下堆青铜碎片,刀锋却像切进虚空,斩落的竟是卷泛黄的羊皮纸。纸卷在空中展开,上面是天竺婆罗米文书写的政令,钤着中天竺王庭的赤金印,墨迹虽已发暗,却能看清是阿罗那顺亲笔签发的“佛骨护甲”锻造令,详细记载着用佛骨粉末混合铜铁锻造象甲的秘法,末尾还注着“凡损此甲者,堕入无间地狱”。
“怪不得这般坚固。”蒋师仁捏紧纸卷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“去年恒河之战,我军折损的弟兄,多半是栽在这些佛骨甲上。”他想起那个被战象踩碎胸膛的泥婆罗百夫长,临死前还攥着半截断矛,矛尖上沾着的正是这种青铜甲的碎屑。
此时祭坛顶层突然传来“噼啪”声,最后半片铜佛残核从甲胄堆里滚出,在天光里炸裂成金红色的火星。那些火星没落地就聚成团,裹住空中的羊皮纸,佛血凝成的暗红汁液从火星里渗出,竟将婆罗米文的政令熔成金液。金液在空中翻滚流转,渐渐勾勒出箭矢的形状——箭簇比寻常破甲箭多出三道倒刺,箭杆上刻着螺旋纹,尾羽是三枚叠加的雁翎,分明是改良后的破甲箭图样,连箭镞淬火的火候都标记得清清楚楚。
“是改良的破甲箭!”蒋师仁眼睛亮起来,他在兵部见过图纸,这种箭簇能穿透三层锁子甲,只是因工艺复杂未能量产,“有了这图样,联军的箭囊就能填满了。”
金液还在流动,突然化作道金线射向战象群。三百头战象像是被无形的手牵引,竟齐刷刷地前膝跪地,庞大的身躯压得冻土咯吱作响,象牙上的铜铃同时停摆,作坊周围瞬间静得能听见雪花落地的声音。更奇异的是,它们身上的青铜甲胄开始脱落,甲片在空中连成串,像群归巢的鸟般飞向刀堆。
那些铜甲在刀堆上方融化,化作赤红色的液流,顺着三百把弯刃的刀柄缓缓流淌,最后在柄首凝成镂空的护手——有的是莲花状,有的是兽首形,还有的雕着吐蕃的太阳纹,分明是用天竺甲胄的铜,铸出了唐、吐蕃、泥婆罗三国的纹样。王玄策拾起最边上那把弯刃,护手处的莲花纹还带着余温,指尖触到的瞬间,仿佛能听见铜液凝固时的轻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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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甲祭新刃,这是天意。”王玄策将刀递给蒋师仁,刃口的寒光映出两人带霜的眉骨,“蒋校尉,传令下去,让铁匠们按金液显的图样造箭,联军明日辰时拔营。”
蒋师仁接刀的手微微颤抖,甲胄融化的铜腥味还在鼻尖萦绕,远处传来联军的欢呼,吐蕃骑兵的呼喝与泥婆罗步兵的歌唱混在一起,惊飞了树梢的积雪。王玄策望着跪地的战象,它们脱落甲胄的背脊上,三百道弯刃正泛着晨光,像三百颗即将跃出雪域的星辰。
雪彻底停了,云层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大,阳光落在祭坛残存的基座上,将那些融化的铜液照得像满地碎金。王玄策转身走向校场,狐裘在风中扬起的弧度,竟与新刃的反折刃口般,带着蓄势待发的锐气。
第五节 :万刃同宗
逻些城的黎明来得猝不及防,雪霁后的天光像淬了冰的钢,猛地劈开铁匠坊的窗棂。最后一滴金液正凝在最东侧的刀首,赤红色的铜水在晨光里渐成暗褐,当最后一丝流质收束成锋棱,三千把改制横刀突然齐齐嗡鸣,声浪撞在雪山岩壁上,激起千层雪雾,连远处吐蕃赞普的宫殿金顶都在震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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