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蒋师仁的刀“嗡”地一声震颤,他往前踏了半步,横刀护在王玄策身前:“王正使当年在长安,能凭一支笔定西域三千里商路!如今带刀来,自然能凭这把刀,讨回天竺人的血债!”
“笔?”头颅们齐声狂笑,金箔覆盖的下颌开合间,竟掉出几缕黑色的头发——像是从颅骨里长出来的,“那支写过《与吐蕃赞普书》的笔,能劈开阿罗拿顺的王座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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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玄策突然笑了。他推开蒋师仁的刀,自己往前走了两步,断足踩进护城河边的雪堆,鲜血瞬间染红了一片洁白。他抬手,不是去摸腰间的唐刀,而是从怀里摸出一支笔——那是他在天竺死里逃生时,从老典客紧握的手里掰下来的,笔杆上还留着指骨断裂的痕迹。
“我这支笔,”他的声音不大,却压过了风雪和头骨的怪笑,“写过盟书,也能画杀人的图。”
话音刚落,悬在最中间的那颗头颅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啸。金箔炸裂开来,露出里面灰白色的颅骨,眼窝里的绿松石迸出火星,竟在半空拼出阿罗拿顺那张狞笑的脸。蒋师仁的横刀再次震动,这次“百炼”二字彻底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一行用血写的梵文:“杀尽唐人”。
“蒋校尉,”王玄策将笔塞进靴筒,反手握住唐刀的刀柄,刀鞘上镶嵌的宝石在暮色里闪了一下,像是二十八双眼睛在看他,“还记得咱们从恒河里捞起的那面铜镜吗?”
蒋师仁一愣,随即明白过来。那面铜镜是使团录事的遗物,背面刻着“忠”字,在天竺的血水里浸泡后,竟能照出鬼魂的原形。他猛地抬头,果然看见那些巫师的法衣下,露出了半截熟悉的锦缎——那是大唐使团卫士的袍服料子。
“他们穿的是……”蒋师仁的声音在发抖。
“是二十八人的皮。”王玄策的刀终于出鞘,寒光劈开风雪,“阿罗拿顺送的‘礼物’,吐蕃人倒是收得安心。”
七颗头颅同时发出凄厉的尖叫,黑血如暴雨般泼下。王玄策拖着断足,迎着血雨往前冲,唐刀的刀刃划破空气,带着恒河畔未干的血,带着二十八人最后的嘱托,朝着那面渗血的骨碑劈去——
“今日我王玄策持《大宛节》在此,”他的吼声震得城门楼的积雪簌簌落下,“要借吐蕃八千铁骑,踏平中天竺!”
蒋师仁紧随其后,横刀在他身侧划出一道弧线,劈开迎面飞来的黑血:“属下愿随王正使,死战!”
刀光与血雨在逻些的金门相撞,那七颗头颅的下颌突然卡住,像是被什么东西冻住了。王玄策看见,自己唐刀的寒光里,映出了二十八张模糊的脸,正朝着他微微颔首。
第二节 盐径验忠
黑血落地的瞬间,护城河突然发出轰鸣。冰层炸裂的脆响里,浑浊的河水竟像被无形的漏斗吸走,转瞬之间便露出干涸的河床。王玄策低头看去,心口猛地一缩——河床并非泥土,而是铺满了青白色的盐粒,颗颗如碎玉,却在暮色里泛着彻骨的寒意,仿佛刚从万年冰窖里刨出来的。
“这是……青盐。”蒋师仁的声音带着颤音。他去过河西盐池,认得这种盐——吐蕃人用它来腌制牛羊肉,更用它来惩罚叛徒,据说赤足踩在上面,伤口会像被烈火灼烧,连魂魄都要被盐粒腌制成永不超生的干尸。
十二名苯教巫师踩着人骨铃铛上前,法衣下摆扫过盐粒,竟腾起缕缕白汽。为首的巫师高举骨碑,脓血顺着指骨滴在盐径上,瞬间被吸得干干净净,只留下几个焦黑的孔洞。“唐使既持《大宛节》,当知我吐蕃验忠之礼。”他怪笑一声,露出嘴里镶着的铜牙,“请赤足行盐——若心有半分虚谎,这盐径便是你们的坟茔。”
王玄策解开破烂的靴袜,断足的伤口早已结痂,却在接触冷空气的刹那裂开细缝,渗出的血珠刚滴到盐粒上,就发出“滋”的轻响。蒋师仁立刻按住他的肩膀:“王正使!您的伤……”
“让开。”王玄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。他记得使团刚出长安时,老典客教过他:“使节的脚,要能踏遍万里河山,也能受住千般苦楚。”那时他只当是句寻常教诲,此刻踩在盐径上才懂——有些路,必须赤足去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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