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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校长和叶知秋开车走了。村医过来给德儿哥换了水,这个时代医疗跟不上,没有什么蛋白可用,只有盐水和葡萄糖水来维持基本的代谢平衡和生存能量。我把加温玻璃瓶的水换上热水,和梁主任聊了一会儿。姜馨兰安安静静的坐在我身边,并不插话。
夜已深了,我让梁主任回去休息了。我和姜馨兰搬着凳子到了里屋,德儿哥静静的睡着,时不时喉咙里传出风箱般的呼呼声。我们俩坐在火盆边,相对无言。火盆里烧的是碳,并无太多的煤烟,这肯定是梁主任拿过来的,我在院子里没有看到过这东西。
没有了外人在,姜馨兰把背包取下来,从里面拿出了那个厚厚的信封,递到我面前。
我一怔,马上明白了过来。接近信封随手放在一边,握住姜馨兰略略冰冷的小手,在手心里摩挲着,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。
“兰兰,谢谢你!”我竟然说不下去了。多好的姑娘啊!
姜馨兰抽出手,给我抹了抹眼泪:“幺哥,你是对的,我支持你。”
院子外面传来微微的汽车引擎声,然后是有节奏的敲门声。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,院外停着叶知秋那辆车,只是司机是个年轻人。还有一个年轻人,抱着两双被子,恭敬的对我说:“幺哥,秋姐让我送过来的,我给您拿屋里去。”
被褥,枕头,床单,一整套。我叹了口气,心情竟有些复杂。带着他把东西放到西厢床上,从背包里拿出两包烟。二人推辞,我强行扔到驾驶室:“谢谢你们,帮我谢谢秋姐!”
回到屋里,姜馨兰已经红着脸在西厢铺床。西厢有一个老式大床,暑假的时候,我和孙江湖就睡在这张床上,只不过那时是夏天,随便找个床单遮住肚子就行。这时已是秋天,德儿哥的被褥拿出来,我倒是能凑合,姜馨兰一个小姑娘,就有些不合适了。叶知秋还是心细,特意找人送来新的被褥,我站在旁边看着姜馨兰忙活,心中却不由得想起叶知秋略显暧昧的醉态,轻轻叹了口气,对姜馨兰说:“兰兰,你先睡会儿吧,我陪陪德儿哥,他醒了,还有话要对我说。”
姜馨兰红着脸从床上爬下来,看了看铺好的床铺,轻声说:“秋姐真是细心。回头得好好谢谢她。我陪你再坐会儿吧,大长一夜呢。”
我们俩回到东厢,我在炉火上添上几块新炭,把窗户打开一些,坐下来。德儿哥还在熟睡。吊瓶里的药液还没有滴完,床头还放着两瓶。我告诉村医,让他不用再过来,我会换。村医还不放心,我告诉他我妈也做过村医,只是换个水,又是不重新扎针。他才放心回去休息。
姜馨兰坐在竹凳上,静静的看着我忙活。我坐下来,伸手拉过她的手,放在掌心,突然想起前世的种种,突然很想细细的讲给她听,却又不敢开口,无从讲起,也无法讲起。心中不禁又有些戚然。姜罄兰把我的手抬起,轻轻把自己的脸放在我的掌心:
“幺哥,我看到德儿哥,就想到了我爷爷。我爷爷没有的时候,我才刚上小学。爷爷显得很苍老,就像德儿哥一样老。想想那时他才不到60岁。大伯给我说爷爷走了,去了很远的地方。我说不想要爷爷走,又说我想跟他一起去很远的地方。大伯说爷爷已经走远了,我说我要去找他,大伯说那地方很远很远,要走一辈子才能到。爸爸打了我一巴掌,让我不要胡说,我才知道以后永远见不到爷爷了。”
我用手指轻轻抚去姜馨兰的眼泪。
“可是我一点儿都不害怕,爷爷平时干活很辛苦,天天都在喊这疼那疼,闲下来就让我给他捶腰捶背。爷爷非常疼我,有好吃的都给我留着。爷爷走了,满脸的皱纹没了,看上去年轻好多,也轻松好多,好象所有的负累都放下了。所以,我一点儿都不害怕,我肯定爷爷去了一个很幸福的地方,那里没有那么多农活要做,有他不舍得喝的小酒,还有大盘的卤肉下酒,他也不会再腰疼背疼,直起腰身,肯定是个美男子。”
“爷爷走了,大家都在哭,有的是伤心,有的是做戏。妈妈按着我的头,要我哭,可是我哭不出来。我想不明白,为什么要哭呢?我没有感到悲伤,我为爷爷高兴,他不用再辛苦了,不用再忍受病痛。可是,我再见不到爷爷了,越长大,就越悲伤。”
“幺哥,这就是成长的痛苦吗?
我默默无言,泪流满面。
德儿哥还有熟睡,呼吸均匀。姜馨兰也靠在我怀里睡着了。我轻轻抱起她,她马上惊醒,睁开惺忪睡眼看着我。我把她抱到西厢的床上,拉过被褥给她盖上。姜馨兰拉着我不松手,还是看着我。我侧身躺下来,把她搂在怀里。姜馨兰小猫一样在我怀里拱了拱,找了个舒服的姿势,沉沉睡去。
我回到东厢,又在火上添了碳。一转头,发现德儿哥已经醒了,正在看着我。我把炉子往床边挪了挪,搬个凳子坐到床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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